珺秀趴在桌子上,灵动的眼睛带着探究看向纪阑溪,看的他一阵不自在。
珺秀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太不像话了!那日武林大会上几位长老的眼睛都是瞎的吗,竟然看不出阑溪哥是被陷害的!哪个人会在自己盗取了本派秘籍又偷学了别派武功之后傻得自己站出来啊!”珺秀很少这么生气,清秀的脸涨得通红。
阑溪听得一愣,一阵温暖涌上心头。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能够被一些人无条件关心着,真的很够了。
安抚似地拍上珺秀的肩膀,阑溪柔和了眉眼,示意他坐下来,“珺秀你不要这么激动,我被误会盗取《离煞剑谱》也很正常。毕竟我没法解释出原因来,师父当然会怀疑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珺秀。”纪阑溪抬起头,目光认真地对上珺秀探究的眼神。“我当时就算贸然解释也解释不清的。”
“咚咚”
纪阑溪警觉的抬头,不待回复间,房门已经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掸了掸衣袖上的褶皱,声音温柔,“是我。”
是楚风墨。
纪阑溪心里算是暂且舒了一口气,放开已经捏上剑的手。
珺秀却热切地走到楚风墨面前,抓住他的手,“风墨哥,你去了哪儿?”
楚风墨轻轻捋顺衣角的珺秀褶皱,说道:“见了一个有趣的人。”
珺秀听他这么说,仰起头来,好奇地问:“谁呀?”
“英雄大会上与你师兄容鳞战成平手的女子,月昭。”
纪阑溪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神色如常。倒是珺秀反应激烈。
“什么!是星曜宫的人!”
“珺秀,冷静一点。她并没有恶意,这次不过是寻找一个人罢了。”
寻找一个人………
纪阑溪心里五味杂陈。
那原本温婉如江南女子般的清洛城,一瞬间让他觉得冰冷起来。
他坐不住,勉强地冲珺秀笑了笑,拿起一直放在身边的天水剑站起身,推开门想要回自己的房间。
走到门口的时候,纪阑溪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他转过身轻轻地揉着珺秀的头发,对上珺秀关切的眼神,“没事的,我只是有些累了,出去转转。”然后放开手,像是要逃避什么一般地匆匆关上门,不一会儿脚步声就渐渐远了。
珺秀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微微凝神,眼中担忧渐深。
夜幕降临。
纪阑溪抱着剑倚在门边看着天边一弯残月,唇角淡淡,看不出弧度。
月光清辉如霜般洒落,令本就清婉雅致的清洛城笼上了一层单薄的光辉。守夜人手执一把鼓槌,一声一声不紧不慢地敲打在鼓面上,整条街衬着如水清冽月光,青绿柔嫩柳枝,温柔浮动微风,和着悠远绵长的鼓声,一声一声,温柔得几乎让人忘却时间。
绑的不紧的几缕发丝,被风撩起,拂过面颊,纪阑溪眨了眨眼,凝望着不远处一座小桥。
桥上有人在吹箫。
他猛然闭上眼,天水剑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张开五指,握住剑柄,一把抽出剑鞘,指腹轻轻摩挲过剑身冰冷光滑的表面,再睁开眼时,一瞬间眼中是从未见过的冰冷。
那寒冷的又致命的杀意。
那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杀意。
一瞬间如磅礴倾涛般吞噬天地。
悠扬清脆的箫声钻入耳中。
是个女子,一身青纱,发丝微扬 ,十指修长莹润,一根竹萧横在唇畔,那柔媚动听的声音就是从那里泻出来,微淡的月光洒在身上,身形飘逸。
原本是不可思议的美好。
令所有人都心魂荡漾的美好。
纪阑溪站起身,指尖捏紧了剑,飞身跃下窗,施展轻功,不消片刻穿过此刻寂静的长街,来到了桥下。他却停住了脚步。
手中的剑寒光闪烁,如一道闪电直刺女子手中的竹萧。
“铛”那是剑落地的声音。
箫声还在继续,甚至纪阑溪都感觉得到,那人的气息都没有因此而混乱。
他坚信自己的那一剑不会刺偏,可是剑却落到了地上。
纪阑溪没有动,心里却已经千回百转。
本以为她是月昭,可显然不是,不仅容貌不是,气质不是,武功更加不是。
可她又会是谁呢?
恍惚间,箫声已停,空气中流动着让人心慌的寂静。
纪阑溪站在桥边看着那女子弯下腰将落在地上的云水剑捡起,然后转过身,连转身的动作也是那么地优雅美丽。
他借着轻柔的月光,看清了女子的面容,五官清丽,气质绝无仅有地好。
很奇怪,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一步,两步,三步……整整九步,她每一步都走得轻且慢,而且姿势优雅。
纪阑溪微微捏紧了指尖。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紧张感。
云水剑被完好的递到阑溪眼前,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皓白的手腕,十指如玉。
“公子的剑。”她的声音圆润如珠玉,清脆悦耳。
纪阑溪愣了一下才将剑收回来,将剑还于剑鞘,却十分地戒备。事出诡异,这个女子内力之强,强过九成武林人士了,既然不是月昭,此地便不宜久留。
“是在下唐突,误将姑娘当做别人,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那人却是一笑,“不碍事,纪公子,我们还会见面的。”说罢,便身如轻燕般迅速淹没在清洛城微茫的夜色中。
纪阑溪抬头看着她湮没在夜色里,望着依然空旷的街道,只是笑笑。
悠长的箫声又慢慢飘起,一丝一缕,如雨如愁。
浸润在这朦胧的月色里。